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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集 用兵纪实

 

1965年5月22日,毛泽东重新回到了井冈山。

(车到黄洋界,他快步走向山顶,神色凝重地伫立眺望,深情地对身边工作人员说了一句,这就是黄洋界。然后,让人去查看一下,当年修的工事掩体是不是还在。

井冈山,是毛泽东寻找中国革命道路的转折地,也是培养他的军事才能的最初摇篮,还是毛泽东称为马背诗人的难忘起点。江西罗霄山脉中段的这座普通山脉,在毛泽东心目中占据何等分量是可想而知了。)

这次回井冈山,离他1927年引兵井冈,开创中国革命第一块根据地,整整三十八年了。

(如今,这里已经是莺歌燕舞,当年的战斗遗迹也依然被精心地保存,昭示着已经成为历史的那段岁月仍被人们所珍视。黄洋界上的堑壕已逐渐被历史的风尘淹没,那春雷一样的炮声和殊死搏斗的喊杀声融进了群山。只有当事人才可以体会,战斗是多么地惨烈,革命是何等地艰难。

这时的毛泽东心里在想什么呢?是在寻找昨日的硝烟,是在唤回马背生涯的感觉,还是在构想新的战略征程?可以肯定的是,他在构想自己的新作——一首题为《水调歌头·重上井冈山》的词。

久有凌云志,重上井冈山。

千里来寻故地,旧貌变新颜。

到处莺歌燕舞,更有潺潺流水,高路入云端。

过了黄洋界,险处不须看。

风雷动,旌旗奋,是人寰。

三十八年过去,弹指一挥间。

可上九天揽月,可下五洋捉鳖,谈笑凯歌还。

世上无难事,只要肯登攀。

在毛泽东重上井冈山的感受中,从革命战争到社会主义建设,三十八年的历史步伐,留下的除了莺歌燕舞的如画江山以外,更有可上九天揽月、可下五洋捉鳖的豪情,和世上无难事、只要肯登攀的意志。这些豪情意志,是历史积累下来的精神财富;这些豪情意志,沉淀着战争岁月的故事、硝烟。

[这样的豪情意志,绝不是从天上掉下来的。历来的改天换地,历来的农民起义,都会造就出大批豪俊之士,当然也会造就此类豪俊的豪情意志。然而,这种豪情意志,要么只存在于少数豪俊,要么就是昙花一现,转入和平之后即很快地殒落消沉了。毛泽东时代则不然。这种豪情意志,深深地扎根在革命队伍的每个成员之中,植根于广大民众的内心深处,而且在建设岁月里依然如火如荼。这一切一切,当然是要归功于毛泽东,归功于他刻意造就一代社会主义新人的不懈努力。

这样的豪情意志,绝不是可有可无的。没有它,就没有战争年代的诸多奇迹,就没有抗美援朝的扬眉吐气,就没有天翻地覆的社会变革,就没有震撼世界的两弹一星。你能想象吗?数千年消灭不得的卖淫嫖娼,被新中国在短短几年间消灭了;数千年治理未果的河缓水灾,被新中国在短短十几年间治理了;数千年的土地私有制,被新中国短短几年间摧毁了;数千年肆虐的血吸虫,被新中国短短几年间荡涤了……这样的奇迹,归功于谁?当然要归功于社会主义新人的豪情意志。

可上九天揽月,可下五洋捉鳖,谈笑凯歌还。何等潇洒自如,何等凌云壮志,何等意志豪情。刘可非感记。]

从毛泽东成为马背诗人的第一天起,他的诗词便成为了他领导的革命战争的真实记录。)而他早期的用兵纪实之作,却常常是描写守卫山寨,反击“围剿”的战争。

(在领导秋收起义之前,瞿秋白曾提议毛泽东到上海中央去工作。毛泽东回答得很干脆,我要上山下湖,到山林里去跟绿林好汉交朋友。他果然这样做了。在井冈山,他改编了袁文才、王佐两股农民武装,在山林里落下了脚。想不到,这一脚竟踢出一个崭新的局面。)

1928年4月,一支以朱德为军长、毛泽东为党代表和前敌委员会书记的中国工农革命军第四军,在井冈山打出了自己的旗号,不久改为中国工农红军第四军。朱德、毛泽东也被那些“围剿”他们的国民党军队诬称为“匪首”。毛泽东也自嘲地称自己做了“山大王”。

这位“山大王”,在山里写的第一首诗,说的是1928年8月反击第二次“会剿”中的黄洋界保卫战。

(黄洋界是井冈山的五大哨口之一。这里山高岭陡,仅有的一条羊肠小道,在峭壁间环绕,用石头垒起来的哨口设在两峰之间,是一个易守难攻的地方。

1928年7月初,朱德和毛泽东分别率红四军主力下山袭敌,山上守军不足一营,敌人以四个团的兵力对井冈山进行会剿。井冈山根据地面临着第一次大危机。8月30日下午,红军在黄洋界,以仅有的一门迫击炮向敌人集结攻山的部队轰击。当时只有三发炮弹,不料前两发炮弹都因受潮没有打响。所幸的是,最后一发炮弹终于在敌群中炸开了。敌人以为是红军主力已经回山,连忙在当夜撤走了。正是黄洋界上这惟一的一声炮响,挽救了中国革命的摇篮井冈山,使毛泽东下山前不得已而为之的“空城计”获得成功。9月8日,朱德和毛泽东率红四军主力回山,听说黄洋界保卫战取得了胜利,毛泽东兴奋异常,禁不住涌动起一股诗情。)

山下旌旗在望,山头鼓角相闻。

敌军围困万千重,我自岿然不动。

早已森严壁垒,更加众志成城。

黄洋界上炮声隆,报道敌军宵遁。

诗人写了一场他并未亲眼所见的战斗。他用《西江月》的词牌,为这首词起了一个凝重而固化的名字──“井冈山”。

(毛泽东虽然没有亲临黄洋界保卫战,写出来却是如此真切生动的战争画面。旌旗、鼓角、围困、壁垒、炮声、霄遁,这些描写战争的常用词汇开始在毛泽东的诗词中出现了。

其实,黄洋界保卫战无疑是一局险胜之棋。无论是毛泽东还是红军官兵,都联想到了《三国演义》中的空城计。于是,在山上开的庆祝晚会上,官兵们编演了一出京剧,就叫《毛泽东空山计》。在井冈山纪念馆,至今还陈列着戏里的一段唱词:

我正在黄洋界上观山景

忽听得山下人马乱纷纷

举目抬头来观定

原来是湘潭发来的兵

我是内无有埋伏外无有兵

你不要胡思乱想心不定

来 来 来……

请上井冈山来谈谈革命

[妙趣横生,当值会心一笑。刘可非感记。]

毛泽东的军事才能,常常是在敌强我弱、“围剿”和反“围剿”的较量中得以展示;毛泽东的诗情才华,常常是在充满压力的斗争环境中得以迸发。)

1929年初,毛泽东和朱德率红军主力离开了井冈山,从此转战赣南、闽西,逐步开辟了一大片根据地。卧榻之侧岂容他人酣睡。红色根据地遭到了国民党军队一次又一次地“围剿”。

1930年底,国民党军队集中十万兵力,以张辉瓒为前敌总指挥,开始对根据地分进合击。大敌当前,朱德、毛泽东还是用老办法,诱敌深入,一直把张辉瓒的部队引到了江西永丰县的龙冈。这就是龙冈。1930年12月30日那天,龙冈一带下起了蒙蒙小雨,大雾弥漫。红军主力趁雾埋伏,歼敌先头部队一个师,活捉了张辉瓒。毛泽东后来回忆说,“一人一马也没让逃掉”。第一次反“围剿”就这样快捷利索地胜利结束了。毛泽东在他的诗词中则纪实般地作了描述。

万木霜天红烂漫,

天兵怒气冲霄汉。

雾满龙冈千嶂暗,

齐声唤,

前头捉了张辉瓒。

这首《渔家傲·反第一次大“围剿”》还只有上阕,就已经写到把张辉瓒捉住了。不过,南京政府很快就为这首词的下阕送来了素材。[妙笔如花,令人忍俊不止。刘可非感记]1931年2月,国民党军队二十万人马,布成七百里的弧形阵线,严密包围,步步为营,向中央苏区推进,实在是来势汹汹。对此,毛泽东便有了《渔家傲·反第一次大“围剿”》的下阕。

二十万军重入赣,

风烟滚滚来天半。

唤起工农千百万,

同心干,

不周山下红旗乱。)

这首《渔家傲》是典型的用兵纪实之作,语言直白,没有任何雕饰。

(“齐声唤”,看来是先听到战士的高喊,不知怎么回事,细一听,原来是“前头捉了张辉瓒”。诗人显然是在后面指挥时听到这一捷报的。由此渲染出战士们的兴奋之情和疾速进军的行动特征。“不周山下红旗乱”这句诗,则是三十年后毛泽东以从容的时间和心态,来咀嚼这场战争是改写出来的。

相传,远古时期有一个叫共工的人,敢于挑战权威,同当时的颛顼争夺帝位,不惜以自己的头颅去碰撞不周山。结果,折绝了天柱地维,使山河改变了形貌,日月星辰也换了位置,于是,旧的秩序被破坏了,新的秩序出现了。在毛泽东看来,共工并没有死,他是胜利的英雄。眼前的红军不正是以“天兵怒气冲霄汉”的英雄气概,进行这一场针对强大旧秩序的伟大挑战吗?他们也像共工那样,充满着献身精神,也充满着悲壮的诗情。)[这是特有的毛泽东历史观。他总会赋予历史事件和人物以令人叹服、令人激荡的新解。而且,这种新解往往关联着现实的人和事。刘可非感记。]

1931年4月,国民党军队对根据地的第二次“围剿”打响了。(他们汲取第一次“围剿”失败的教训,)采用“稳扎稳打,步步为营,紧缩包围”的战术,(在江西吉安到福建的建宁长达八百里的战线上,)由东往西,向苏区步步推进。而当时朱德、毛泽东领导的三万红军,采用的还是调动敌兵打伏击的老办法,(在江西吉安的东固一带,秘密埋伏了二十五天,出其不意地全歼敌人一个师;接着,由西向东横扫七百里,十六天中打了五个大胜仗,歼敌三万余人。毛泽东后来称,这是)“痛快淋漓地打破了围剿”。他的《渔家傲·反第二次大“围剿”》,也写得痛快淋漓。

(白云山头云欲立,

白云山下呼声急,

枯木朽株齐努力。

枪林逼,

飞将军自重霄入。

七百里驱十五日,

赣水苍茫闽山碧,

横扫千军如卷席。

有人泣,

为营步步嗟何及!

这首《渔家傲》,也同前面那首一样得直白。“枯木朽株齐努力”,有些斩木为兵、草木皆兵的味道;“飞将军自冲霄入”,生动写出红军如神兵天降的态势;“七百里驱十五日”,则是明明白白的纪实,也是一种酣畅淋漓的抒发。

第二次“围剿”结束不到一个星期,蒋介石便开始筹划第三次“围剿”。这一回,他决心亲自出马了。他心中显然存有一个大疑问,当年耍笔杆子的国民党中央宣传部的代理部长,哪里学来这等打仗的本事。)

1931年6月,蒋介石亲任总司令,率三十万人马,采取“厚集兵力,分路围攻,长驱直入”的新战术,意在寻找红军主力决战。三万红军主力四面受敌,可以回旋的余地仅方圆几十里。毛泽东亲率主力从敌军结合部实行穿插,竟在蒋介石的眼皮底下突破重围,然后从后面打一个措手不及。毛泽东为这一战法取了一个兵书上无法找到的名字──“钻牛角尖”。

这一战,打得很险,也更精彩。这时候,中央苏区的兵力和地盘,开始进入了全盛时期。这时候,毛泽东在党内的地位,发生了微妙的变化,他开始受到党内“左”倾路线领导人的打击和排挤。

(正是中国革命的艰难曲折,造就了政治家毛泽东;正是革命战争的严酷悲壮,造就了军事家毛泽东;也正是战争生涯的惊涛骇浪,造就了诗人毛泽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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