毛主席为何要召开延安文艺座谈会

刘白羽

   延安文艺座谈会究竟怎么召开的,这是一个历史问题,不能随便云云。我是还活着的当事人,不能不出来说句当事人的话。
   因为前几年有一种说法:“是某一个人建议,毛主席才召开座谈会的。”此种说法,我认为不妥。应该说,当时是党中央批评我们这些人身上存在的在文艺思想方面的混乱和错误。
   何以如此说?因为我亲身经历了那个过程。
   那时,毛主席正找人谈话。有一天,毛主席派人来约我到他那里去(我到毛主席家去过几次),这一次去后觉得气氛有点不同。毛主席高大的体魄,气宇轩昂。他握着你的手,使你觉得温暖。他的窑洞里陈设简单,窗下一张书桌,中间一张饭桌。他平时谈笑自如,像是老朋友絮语,而这次却没有。他引我坐到书桌旁木椅上,自己坐到书桌正面。我们离得很近,他开门见山讲了两句话:“中央把边区的经济问题整顿得差不多了,现在可以腾出手来整顿文艺问题了。”这两句话非常重要,是关于究竟为什么要召开文艺座谈会的根本原因。很明显,文艺需要整顿,召开“延安文艺座谈会”,决不是什么某个人建议,而是党中央的决定。毛主席跟我谈的话,内容大概是《延安文艺座谈会讲话》引言提出的那些个问题。我只埋着头记他的话,他的说话是经过反复思考的,吐字也有节有奏,不紧不慢。可能也是有意让我记得仔细一些。最后他说:“你那里作家不少,你把他们集合起来,把我谈的话念给他们听听,然后让他们发表意见。会有正面意见,可我更需要的是反面意见。刘白羽同志,我不是说兼听则明吗?”他一下子变得轻松起来,他的笑容使你感到有点俏皮。我按着他的意见,在“文抗”召开了两次会议,我一讲完,大家就一哄而起,说话声音吵吵嚷嚷,议论纷纷,说了很多话,我只是埋头记录。过了一阵,毛主席又找我去听取意见。这次是我说他听。他有时也用铅笔记几笔,有时听不过去就反驳几句。我记得后来在讲话中批判的“不是立场问题,立场是对的,心是好的,意思是懂的,只是表现不好,结果反而起了坏作用……”这一席话就是从我们那儿议论的话题生发出来的。
   毛主席为什么要召开文艺座谈会?他先后找过我两次,就因为我是支部书记。毛主席对我说:“你是支部书记,你那里党员作家很多。”毛主席把“讲话”的前半部分跟我讲了,让我回去征求意见:“你听了意见后,第一、是向我讲一讲。第二、是如实讲,谁怎么样,怎么样,到底都有什么意见?”毛主席讲话很幽默:“我们的意见有人反对,就说明这个意见还有人听。”
   后来我才理解,毛主席找“文抗”、“鲁艺”的作家谈话,就是搞调查研究。到整风学习时,我才晓得他是搞调查研究,调查研究后才形成“讲话”。稿子是乔木写的,乔木接替艾思奇(艾调《解放日报》工作)当文委书记,直接领导我。
   延安文艺座谈会召开时,会场设在杨家岭中央办公厅的大会场里。场内人头济济,座无虚席,中央对这次会议非常重视。会前,陈云专门把丁玲和我找到中央组织部去,他是组织部长,要我们站稳立场。会议开始前,毛主席坐在正面桌后木椅上,我和丁玲坐在靠毛主席座位较远的墙角边。
   记得会场上第一个发言的就是萧军。他发言的大意就是作家是独立的,作家是自由的,说鲁迅在广州就不受哪一个党、哪一个组织指挥。他的意思很明白,就是作家不需要党的领导。全是胡言乱语。
   萧军的话音未落,我听到对面靠墙角处有人大声说:“我要发言!”我一看站起来的是胡乔木。胡乔木发言很尖锐,对萧军进行激烈地批评,可谓淋漓尽致。具体怎么讲我记不清了,但可见《胡乔木回忆毛泽东》中曾写到:“对于我的发言,毛主席非常高兴,开完会,让我到他那里吃饭,说是祝贺开展了斗争。”
   会议宣布开始,没有人抢着发言。丁玲要萧军发言说:“萧军,你发言吧,你是学炮兵的,你开炮吧!”。毛主席在会前不会不知道情况,萧军说他一枝笔要管两个党。
   会开了两次,大家发言踊跃,十分热烈。但是奇谈怪论不少,有用文学教程来规划党的政策的,当然也有很好的发言,特别是从战场上回来的,谈的观点较现实,他们要求作家到前线去,经受一下战火的考验。朱德也发了言,以他的亲身经历说明自己怎样从一个军阀找到党的领导,才走上革命的道路,成为红军的总司令,来驳斥会场上提出作家要独立,要自由,不要党的领导的谬论。
   第三次会议,由毛主席作结论,移到会场外面空场上进行。我们刚坐下就见一辆大卡车驶进来,车上装了一车水灵灵、红艳艳的西红柿,大家高兴得不得了,都一拥而上,纷纷取西红柿大吃起来。那新鲜汁液顺着嘴巴流下来。正当大家吃得欢时,毛主席迈着慢步走来,来到我们中间,于是,摄影的同志拍下了这张亘古不灭、具有纪念价值的照片。毛主席讲话慢条斯理,深刻,他一讲到关键之处,就把手向前伸出,作出加重语气的手势。
   我认真听了毛主席在延安文艺座谈会上的讲话,我拥护;但是,说实在的我当时并没有真正理解讲话的全部精神。
   现在,我已是一个老人了,回想起这些,感到如不经历延安整风,是不可能懂得延安文艺座谈会讲话的深层含义的。这不但是我的文学转折点,也是我的人生转折点。不解决这个问题,我是不会走上由毛主席指引的一条正确之路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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